經典愛情大話西遊月光寶盒上 時間旅行教給我的事

時空穿梭的故事（如哆啦A夢的時光機）告訴我的總是人類妄圖改變命運或者時間邏輯的徒勞。比如你回到過去，殺死了你的父母，那麼你便會因為使時間程序出現bug，而當即憑空消失：妄圖改變歷史只會使事情變得更糟糕。為了拯救白晶晶而一次又一次使用月光寶盒回到過去的至尊寶，雖然阻止了白晶晶的自殺，卻悖論性地使得二當家與春三十孃的命運轉嫁到他與白晶晶的身上——被斷龍石兩隔，無法再見。這是噩夢的邏輯：你夢見你兒時失去的心愛的物件或人，努力去追，彷彿這回真要得到了，卻總會在得到之前醒來，或者在腦內重演一次又一次的得而復失。《月光寶盒》末尾反覆的時空旅行的本質，便是在噩夢中對無法挽回過去的重現。

時空穿梭的故事中的主人公總是奇妙地發現，正是他們決定並採取了改變過去的行動，才使得過去能夠如此發生。他們對命運的抗爭，正是命運本身的決定性部分。人類從來沒有贏過命運。如同至尊寶最後一次的時空旅行，穿越回五百年前尋找白晶晶的努力，正是將他帶回命運正軌的契機。

但與一般的時空旅行的故事模型不同的是，回到過去的主人公並沒有完成命運的安排，回到他出發的時間（如同野比乘坐時光機回到過去，想阻止那個闖了禍的人，卻發現自己就是那個闖了禍的人，到頭來什麼都沒有改變）。至尊寶回到過去，並沒有回到五百年後的至尊寶，而是變成了孫悟空，將自己從新的五百年之後的時間線中抹除——月光寶盒並不能將你帶回過去，實現過去，而是隻能將你一路送向前方。月光寶盒盒身上所寫的 “回到未來”四個字並非巧合。比如説一次次回去拯救白晶晶的至尊寶並沒有注意到，“過去的”二當家其實殘存着之前發生過的事情的記憶（“又昇仙啦！咦，我為什麼要説 ‘又’呢？”）或者説，回到五百年前遇到的白晶晶，感覺自己跟理應從未碰面的至尊寶“很熟”。按照事件發生的邏輯來説，至尊寶從來沒有回到過去，故事從來都在向未來推進。大家只不過是一次又一次被抹消了之前的記憶。

在至尊寶的世界線裏，白晶晶應該是拜了紫霞仙子（盤絲大仙）為師，又因為孫悟空的背叛而追殺至今。而在他穿越之後，白晶晶從未見過紫霞仙子，而且也因為她留下的一滴淚默默離去。兩個故事對不上。五百年後的至尊寶的故事不會再發生。經典的時間旅行中的邏輯並未實現。故事有了新的結局，歷史似乎被改變了，但卻仍然是在“命運”的安排中。

因此，毋寧説，《月光寶盒》中的時間旅行並非真正的時間旅行，而是孫悟空的一個夢。孫悟空在夢中成為了至尊寶，可以進行實現他對情慾的追求，然後一步步在超我（觀音）的召喚下醒來，夢醒後變回孫悟空，迴歸一切世俗的責任。夢並不讓你躲避現實，而是催促你醒來。

至於至尊寶多次夢見水簾洞的橋段，可以説是“蝶夢莊周”。通過水簾洞，孫悟空一面繼續假裝自己是追求愛情的至尊寶，另一面又敦促自己快些回到不應留戀人世的齊天大聖。

在夢中，人們通過重演或者改造記憶，來緩解創傷。在至尊寶瞭解到他的真實角色和命運（只不過是孫悟空夢中的化身）之後，他戴上了金剛圈，消失了。孫悟空在夢的末尾演繹了他對紫霞（愛情）的放手。夢的功能完成了。孫悟空在清晨醒來，開始上班，隨着師父去天竺取經。從來沒有至尊寶，也沒有紫霞。他們在孫悟空的另一個夢裏（城頭風沙），永遠地待在了一起。

也許把電影中的情節歸咎於夢（中的胡思亂想）很荒誕。但電影的情節對我來説，起到的不正是夢的療傷作用嗎？無數人借《大話西遊》抒自己的情，緬懷失落的愛情，或者“失落”這一情感本身，正是我面對無可挽回的過去的白日夢式的追憶。